宋涵：中国男人的爱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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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涵（资深情感编辑，专栏作者）

中国人民大学即将发布的《官员形象危机201报告》称：在被查处的贪官中，95%都有情妇。对这个数据，网友们仿佛还不太满意，他们说：“敢情那5%是女贪官啊。”中国官员的“形象危机”足见一斑。

官员有情妇，对中国网民来说，从来不是新闻，大家只是凑在一起，像谈论街坊邻里的八卦一样过过嘴瘾罢了。在中国社会的现状下，大多数男人们（无论是官员还是屌丝）更是心照不宣：一个拥有了权力的成功男人，怎么可能没有情妇呢？反过来，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地拥有几个情妇，成功又有什么动力和意义呢？

我对此更是不惊讶，是啊，一个将“爱”让位于“狼性文化”的社会，这一切都是如此自然。石康曾说：“中国男人因为价值观与全世界都不一样，所以好像倒有股子真实劲儿，当官嘛贪得越多越牛，残忍嘛就是英雄……我忍不住惊叹，这么任性而无同情心的生活状态，需要得到中国女人多少明里暗里的支持才能真正做到啊。”他作为男人的代表，将男人的贪婪与堕落归结于女人的势利，这多少有点怯懦，就像亚当把偷吃苹果的罪都归于夏娃身上一样。可女人并非完全清白，只因我们都是喝着“狼奶”长大，不分男女。在中国，因为男女社会地位的不平等，男人中的“狼毒”更深，成为“狼文化”的主力实践者。

我看到的中国男人，内心鲜有爱，却有着无穷无尽的怕：怕没钱，怕买不起房子，怕还房贷，怕失业，怕升迁无望，怕父母生病，怕被女人嘲笑，怕被男人鄙夷，怕被孤立，怕人到中年一事无成，怕春节回家不能衣锦还乡……爱于他们是奢侈品，他们甚至不敢去爱。因为他们被教育：“你没钱谁愿意爱你，等你有钱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会送上门”。他们如此自卑和恐惧，以至于丧失了幽默和浪漫，结婚的对象无非是要贤良持家照顾老人。如果对每一个结婚的中国男人问一句：“你对你的妻子有精神依恋吗？”一半以上的男人大概要茫然。

他们没有业务爱好，没时间也没钱旅游，只是一架工作机器，还是一架不能停的工作机器，因为一旦停下来就意味着让所有人失望，就失去了在这个社会上存活的价值。是啊，很少有人在乎他们想要什么，大多数身边人对他们的要求不过是养家糊口和光耀门楣。年少的梦想？那就像第一次梦遗的记忆那样遥远。也许他们看《老男孩》会有一丝触动，但很快就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只有成功了才能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他们对“丛林规则”彻底缴枪投降：世故与圆滑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准。他们把“真实的自我”包裹在一圈又一圈的规则之下，终于有一天，那个“真实的自我”彻底窒息而亡，彻底被他们遗忘。

他们被一个巨大的幻想鼓舞着：更多的权力，更多的钱。他们的一生，从来没为自己做主过，他把这种无力感归结于自己的力量太小，那么，有一天他一定要成功，要成为人上人，要为这些年所丧失的做补偿。是啊，当他初尝到权力的甜头时，那种终于能为自己做主的快感压倒了一切。那曾经被他牺牲了的爱情（是他自己选择牺牲了爱情，可功成名就之后，他会觉得自己是受害者），终于以泛滥的情欲这种方式来进行填补。他分不清那些女人是爱他还是爱他的地位，可他也懒得去分清楚了，既然他已经得到了大多数男人所觊觎的。他将利用他的权力，无所不尽其极，同时，在他的余生中，他都要做两类事来显示自己的重要性和力量：剥夺他人的权力，紧紧抓住自己的权力。

我描述了一类典型的中国男人。选择了官场作为自己职业生涯的男人，相对其他职业来说，本身就更具有野心和贪欲。但那些并未进入官场的男人，并非就不羡慕他们有朝一日也能如此。狼的特点就是无止境地攫取，不择手段。它们凶残，正因为它们有无尽的害怕。它们从未得到过安宁与爱，也不相信爱，爱如此柔软，是狼族里的死穴。如果我们的社会只愿意歌颂狼，只愿意给狼以生存空间，那么最后我们见到的都是狼，这一点都不奇怪。

尽管如此，我也仍然见到过一些愿意忠实于自我的年轻男人：他们有自己的原则，从一开始就不愿将自己的灵魂交易给撒旦；他们努力工作，或许赚得不多，但足够养活自己；他们还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还相信做自己喜欢的事是重要的；他们认真爱自己想爱的女人，或许曾被拒绝过多次，但从不怀疑爱情和辱骂女人；他们满意自己的人生，不会因为“天上人间”被封而自己来不及成功有机会去享受而惋惜；他们可能在这个社会上没什么影响力，但他们始终是自己的主人。我想我们可以为这些年轻男人留一些尊重和敬意，他们才应该是我们这个社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