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月25日以来,四川受暴杀夫妇女李彦被判处死刑的消息牵动了各界人士的关注,这个春节,因李彦而揪心。2月20日,女声通过电话采访了正在成都的李彦之弟李德准,他介绍了案发前后的一些情节,强调李彦系家庭暴力受害者,指责当地有关部门未能及时救助李彦导致惨剧。他感谢社会各界对李彦案的关注,盼望法院最终能就案中家庭暴力证据做出能服众的结论。
李德淮,李彦之弟,生于1978年,曾长居重庆,因李彦案发放弃工作回家。
时间:2013年2月20日上午10时
“我心里还是在抱怨,抱怨她当时没有听话。”“我也看得出来,她过得非常不容易。”“爱面子……最后出事就出在这里。”“我们国家现在对家庭暴力的救助,我认为就是空谈。”
出事的时候我在重庆。2010年11月5号晚上八九点钟,当时我在外面跑步,我大姐打电话来说,李彦把谭勇杀了,分成几块扔在河里。现在想起当时那种感觉,还是心惊胆战。我就赶紧问“她去自首了没有”……。
她结婚全家反对,特别是我父亲反对得非常厉害。当时我打了很多次电话劝她,我说别的不考虑,他以前结过三次婚……父亲和邻居都说谭勇性格是很暴烈的。
我从大姐那里知道她要扯结婚证,就跟她打电话,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是流了泪的。我说:“你这样急匆匆办结婚证,把自己给套在里面了。你实在要结婚,我只有劝你劝到这一步了。”
结婚的时候办了酒,我们这边只有我母亲去了,还有我大姐的女儿,这边的亲戚,和她耍得比较好的,都没有去。据后来我得知,当天中午办酒,晚上他们公司(注:指李彦与谭勇下岗前所在公司)有很多邻居就摆龙门阵,说这个婚姻过不了一年。
现在回想起来,我心里还是在抱怨她,抱怨她当初没有听话。
她没结婚的时候我们两姐弟关系很好,基本上一周要通一两次电话。结婚后电话就非常少了,一个月一次,还是我打过去。
我也看出来她过得非常不容易。回去看到她,整个人非常的忧郁,憔悴,心事重重,眼睛没有什么光彩,过去她不是那种。我给母亲说过,如果确实过不下去,就去离婚,如果她能离婚,我就站在她这边帮她。
家暴,都是关起门来打。那些事情她都不给我说实话。2010年4月父亲生日我回去,当时是晚上,我在他们住的宿舍楼下给她打电话,说如果你没吃饭就一起吃饭,她赶紧就说她没在家、在外面。我说怎么你们窗户里面灯还亮着?她就说可能忘了关灯。她出事后给家里写信说过这事,说那天其实她在家,因为脸上有伤,不好意思下来。这是出事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母亲知道一点点。有一次我母亲从楼下过,看到我姐被打了,满脸是血从楼上下来。当时我母亲还去谭勇家,找谭的父母说了这事。当时谭家的父母姐妹都是站在李彦这边的,她有一次被打,还在谭勇最小的妹妹家里躲了五六天。
我作为一个当弟弟的,没有尽到责任。我一直在和她赌气。李彦人还是比较聪明,爱面子,自尊心比较强,有什么难处,不轻易对亲人说,最后出事就出在这里。
她被砍下来的一个手指,一直泡在酒里,后来交给警察了。
我们国家现在对家庭暴力的救助,我认为就是空谈。到居委会、派出所,根本就得不到有效的救助。她去求助,如果这些部门至少劝导一下,或者给个警告,后来也发生不了这个事情。
“他们就是要求判死刑。”“如果她被判执行枪决了,对这个社会也是一种悲伤。”“那么多证据,总要给一个明明白白。”“现在应该是往好的方面走。”
事情发生以后我接触过谭勇家人,殡葬的事情我也参与了,2011年春节我去给他家父母拜年,他家的态度是不冷不热。后来我看到他们在法庭上,闹得比较厉害,现在没有接触了。我听我母亲说,他家里人路上碰到,表情都是见到仇人那种。
一审的时候,资阳中级法院做了一个双方“调解”,对方提出赔偿经济损失37万,我们同意。他们结婚的时候买了一套房,我姐跟我们亲戚借了钱,我们就说房子全部归他家,我们还债。其实对方对赔偿并不感兴趣,那套房子实际也在他们手上,他们就是要求判死刑,他们不能接受分尸这个情节。二审的时候四川省高院也下来问过,我们还是说愿意赔偿,这时候对方就说不同意,因为一审已经判死刑了。
他家经济条件比我家好得多。他家几个都有“工作”,政府部门那种。我家就比较困难。为案子请过一些律师,跑北京,现在还借了一些债。
一审和二审的辩护律师都告诉我们应该不会判死刑。二审的律师做过很多死刑案,他给我们看那些案子,都是那种社会上抢劫杀人非常恶劣的,都改判了死缓。
我父亲一直有病,我们三个里他最疼李彦,他躺在床上,一天就是这样焦虑。他去年12月去世的。李彦的女儿原来读卫生学校,出了事之后,比较忧虑,去年考护士就业证没有考取,就出去打工。有些事情我也没有告诉她,我叫她不要太想母亲的事情。
我们找了很多法律界人士,都说不应该判死刑。他们看一审、二审判决书有很多说不过去的、矛盾的地方,比如一审判决承认了李彦曾遭受过伤害,只是没有承认是谭勇伤害的,但另外一些旁证其实已经相互印证是谭勇所致。
我们给很多部门寄信,没有回音。去年我在重庆看到报纸介绍众泽妇女法律中心代理过一个受暴杀夫的案子,9月25日我到最高法院上访,就给众泽打了电话,本来我都打算走了,又去了他们的办公室,“十八大”之后就签约请众泽做法律援助。
这种事情是很惨的,对方家庭很悲伤,这个我理解。我们这边也悲伤。如果她被执行枪决了,对这个社会也是一种悲伤。
我知道北京有个董珊珊被丈夫打死,那个男的最终只是虐待罪判六年半,我姐如果被打死,也许谭勇也只是虐待罪什么的,判个几年。
去年云南的李昌奎案,虽然有自首情节,可他杀了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小孩,法院就不免除死刑,这也能够服众。就算我姐罪恶极大、要枪毙,法院也一定要先审查一个真相出来。那么多证据,总要给一个明明白白。明显家暴不认,如果能吞得下这口气,我就不叫人。
我会一直要求把这案子前因后果搞清楚,但如果执行了又有什么办法呢。年前那段时间就是比较危险,我很紧张,亲人都不知道,没有告诉他们。
经过大家不断的呼吁吧,现在估计应该是往好的方面走。四川这边也有很多关心的法律界人士,他们告诉我,现在要收集家庭暴力的新证据,争取法院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