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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柯倩婷（中山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女人写时评专栏作者）
张太写给前任张太的一份“劝降书”，在南都广告刊登，当天就火了。这劝降书共53个字符，“前任”、“小三”、“好男人”、“输赢”等吸引眼球的词汇频出，两个女人争抢一个好男人，胜出者得势不饶人，洋洋自得地告诫败者，活脱狗血电视剧的微缩版本。读者们都惊呆了！墨迹未干的大字，充斥着陈腐观念之恶臭，暴露了营销策略之错乱与落后。
这个微缩剧本与流行的厌女文化是暗通的。三个角色，女一号和女二号都无名无姓，分别是“好男人张先生”的前任和现任太太；与电视剧一样，女人在台前尽情表演，看似出尽风头，实则明争暗斗只为拴住男人的心，美名曰爱情。男一号在幕后，戏份多寡无所谓，他只做评判和选择，扮演仁义道德的好男人。在戏里，女人的价值和地位得要看男人把金苹果给了谁。
情节极尽狗血，必有一个恶贯满盈的丑陋女人，输得一败涂地，让人唾弃。抢到好男人者顺理成章成了好女人，因为按照电视剧和父权文化的逻辑，女人没有自我，夫荣子贵，男人钦点的就是好女人。得胜者于是挥笔为女人写“女诫书”----搞好自己！如何搞好自己？善良的读者会想到“真情、善良、智慧”是优秀女人的基本装备吧？但广告商不售卖这些。据闻，未出的两集是：前任张太蓄势反攻，借整形手术刀雕刻出年轻艳丽之姿容，夺得好男人欢心。好男人浪子回头，迎之以自行车或宝马，破镜重圆。换言之，两个女人比的仅仅是青春美貌。这“白雪公主”的升级版，同样血腥，加倍夸张，无限放大女性美貌的吸引力和价值。
令人困惑的是，整形、美容和化妆业的消费者80%以上是女性，这些广告怎么就那么傻，敢于得罪金主，往枪口上撞？或许，广告商真心认为，女人的最大价值就是美貌和婚姻，逮住个好男人，同时打败其他女人，带着猎物来庆婚，春风得意马蹄疾。又或者，他们以为恐吓有效，女人都怕丑陋会吓跑爱情。为了推销美貌，这广告不惜调度女人之战，资本的贪婪和血腥于此暴露无遗。广告在调侃、物化、贬抑女性方面，最是肆无忌惮。女人为金主的行业都敢于靠限制、贬损女性来推销，其他行业更甚，女体与汽车、美酒、电器并置，意指她们是被操控的、被饮用的、被使用的。
这份“劝降书”由一整形医院投放，这家机构2012年改了名，贴了个韩国标签。这次广告营销本是想出奇制胜，传播新品牌，毕其功于一役。但这奇招惹火烧身，工商局以“违背社会良好风尚”之名截杀了计划播出的第二、第三集。短短半天，舆论转向了，公知与大众开始批评政府粗暴干预市场，这份可恶的广告似乎变得值得同情。
我立场鲜明地反对政府的管制方式。首先，工商局此时出手，是因舆论压力而选择性执法，整形美容、保健医疗、化妆品等领域存在大量类似的问题。信息不实、夸张的效果承诺、消费者见证，等等都是违反现行法例的。我刚完成的一项针对《南方都市报》整形美容广告的研究发现，每年上千则整形美容广告，一半以上有显著的违法信息，但多年来工商局对此只眼开只眼闭。其次，“违背良好风尚”的法条所指模糊，容易导致道德判断代替了法律。
然而，我们不能因为执法问题而消减对这则广告的批评。某著名媒体人认为，应把批评指向政治、制度、执法之恶，而不是对个体的不高雅揪斗不已。商业营销被转换成为个体！“高级矛盾”出动来围剿“低级矛盾”，这早已经是常态，只是这次的风向转得特别快，大部分公知再也不关心性别问题了。
性别关系既关乎制度与政治，也关乎社会变革的深度与广度。女性公民的尊严与权益，性别文化的进步，必然是推进社会发展的正能量，且在艰难时世恰是可以稳步迈进的力量。这一力量需要培育而不是打压。试想，父权文化和消费主义主导的性别生态，所滋生的民主必然是缺失和扭曲的。可惜的是，那些胸怀大志的理想家不屑于关心女人的琐碎事。可以预见，正如历史也无数次证实的，需要的时候，他们会忽略或牺牲女人及其他较弱群体的权益，来换取所谓成功。
回到最初，这则广告在网络迅速扩散时，我隐隐担忧这广告将得其所求，挟着烂俗沙粒扎根下来。好在，网民早已练就金睛火眼，轻易就戳破了这把戏，而不是跟着出演。而女性读者又哪会把张狂的女一号认作模范！各种歪读、颠覆或戏仿纷纷出笼：那个“好男人”可以更正为渣、贱或是无脑么？好男人绝不会让爱他的人斗得你死我活。
我没有网民的机智，就戏仿一把，回敬广告商：“恶俗营销：你放手吧！输赢已定。好的消费者只青睐有社会责任感和尊重女人的企业！祝你早日醒悟，搞好自己，因，邪不胜正！”
本文来源：网易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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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易_NE0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