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历史里,能够承认女性的不公平地位并为之辩护的男性,非常少。许多男性学者,要么是佯装从来没有性别偏见和歧视,要么就干脆公开评论女性是低智商的、不可教化的。
英国哲学家约翰·穆勒是一个令人感动的意外。他在1869年出版的《论女性的屈从地位》中,真挚地说:“如果我们要判断男女的智力及能力是否有高下之分,只有在男女被完全平等对待的前提条件下,这个判断才是有效的。”然而,这个简单的道理在千百年里并不被认可,直到今天,还有许多人不假思索地认为,女性在各方面都天然比男人低一等。
穆勒对女性地位以及社会公正的反思,很大程度受到妻子泰勒的影响。泰勒在哲学史上并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却以“穆勒作品的启发者及共同作者”这个角色留下名来。这使得后人很难去客观评价她的才华与成就。可能许多女性就像她一样,作为“第二性”,除了缄默,就只有借助男人发出声音;就像月球借助太阳之光才能被看见。
穆勒在代表作《论自由》的自序里深情地写道:“泰勒不仅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朋友,她的领悟是对我最有力的启发,她的认可是对我最好的报酬。这本书既是我的作品,也是我妻子的作品。她的卓越思想和高贵情感,现已随她长眠于地下,如果我有能力将其向世人说出一半,我宁愿做一个忠诚的中介者……”
穆勒不怕用最美好的词汇形容泰勒,说她是“真正从陈规旧习中解放出来的自由人”,“对事物的观察总能直指本质”,“她精准的理性,配上她敏锐的感受、直觉和想象,堪称完美的艺术家”。泰勒的“自由”,有迹可循,她曾经惊世骇俗地说过一句话:“爱情是对女人的奴役。”
“爱情”是对女人的奴役,这话放到今天,也会引来不小的舆论地震,而且仍然有可圈可点之处。
在古代和近代,“爱情”是“贞节廉耻”、“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变体,你若爱一个男人,就要心甘情愿地做低伏小、惟命是从、遵守妇道,要是不小心被其他男人摸了手就要砍掉手以示清白,要是丈夫死了就要一尺白绫自行了断以示忠贞。许多残酷的泯灭人性的要求,戴上了“爱情”的光环,就显得神圣与庄重起来,让女人在自我感动中成全“爱情”的一次次杀戮。
在泰勒生活的时代,欧洲女性也要套上几乎将肋骨箍断的衬裙,将自己打扮成一座会走路的精致蛋糕,取悦男人以获得爱情,然后生儿育女,把一辈子身家托付给丈夫,继承不了财产,也签署不了法律文件,只有仰仗丈夫的“照顾”。
如果说“爱情”在过去是一种对女性身心进行奴役的工具,现在的“爱情”更像是一场对她们精神的集体催眠,是一种软性的麻醉剂,冒着粉红色的心形小气泡。
这场催眠的核心咒语是:“爱情”是你生命里唯一重要的事;有了男人的爱,你就有了一切,反之,你就毫无价值。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今天的很多女人,明明拥有了广阔的空间,付出一些力气就能踏上新的疆域、收获新的果实,却仍然心甘情愿地停留在“爱情”划出的小地盘里,等待一场崇拜、一场仰望、一场拯救、一场顺带的收割。这个小地盘是她熟悉的安全地带,有大量的榜样可模仿,甚至有人教导她:你要小心,走出这个为你量身打造的圈子,你就别想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