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直气壮地爱钱

我所拥有的最直接又毫不掩饰的情感之一，就是对金钱的爱。

在我的第二个本命年时，我想为自己挑一根红绳戴在手腕上，最后选了一条系着招财猫的红绳手链——当时还有招桃花的、平安之类的吉祥物，我统统都看不上。我的朋友笑我是财迷，我从不否认。从我能独立赚钱开始，每年的三个生日许愿，必有一个是和钱相关的。

大一时我第一次做家教，两个小时的收入是50元，我用那50元去家乐福买了许多份小物件，装了满满一大袋，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快要飞起来。17岁的我，想要赚许多个50元，可以自由地买一切我想买的。比如，一冰箱的酸奶。毕业后的每个月，我对工资的算盘总能飞快地打出来，分成几大块：房租（包括水电煤气）、伙食费用、其他日常支出。我把当时收入的30%存起来，每个月都去刷新存款的数额，看着数字一点点涨上来，那种踏实的快乐，胜过许多虚无的良辰美景。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笑话我对钱的痴迷。在我看来，这根本是不需要解释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人生90%的桎梏是来自于金钱不足，而剩下的10%，是无论有钱没钱，都摆脱不了的。

我热爱金钱，因为它给我提供了更多更好的选择。当我看了许多阴暗脏乱的合租房，然后看到一间有落地窗、明亮又整洁的一居室，而我的工资又能承担后者时，我会发现金钱给了我扎实的尊严。这样的时刻太多了。金钱就像是《美少女战士》中的“夜礼服假面”先生，平时他静静地隐匿在银行卡里，而在尴尬紧急的关键时刻，他就会穿着体面的黑色夜礼服，嘴含玫瑰翩然而至，干净利落地击败敌人——不怀好意随时准备给你几个耳光的生活。

我不掩饰对金钱的喜好，是因为我认为这没什么好羞耻的。如果不是富二代，又对社会有清醒的认识，是个聪明人都会努力赚更多钱，以免受到生活的羞辱。正如一个聪明人所说：“我喜欢钱，因为我从没吃过钱的苦——我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美剧《傲骨贤妻》的Alicia，做了十几年锦衣玉食的家庭主妇，直到丈夫招妓入狱，她不得不重新找工作支撑家庭。当她拿到一份offer就迫不及待地定下一套公寓的租约，而后又发现，那份助理工作的薪水如此微薄以至于她根本无法支付房租，见惯大场面的她在电梯里瞬间崩溃，掩面痛哭。金钱的匮乏让从来优雅不失态的她也面目扭曲起来。

我是如此拜金，不仅因为看到贫穷对人的摧残——穷人的身体形态和精神面貌都格外差一些，一个诚实的人不能否认这点；也因为看到（不得不）追逐金钱这个过程本身对人的压榨与限制。“可厌的工作，无趣的工作，仅仅因为待遇高于他人而受到重视的工作（不管那工作有多可厌，多无趣）——这对人类是最残酷无情的磨难之一。”而更多的钱才有可能减少这种无情的磨难。一位叫罗杰斯的经济学者说得好：“我没有游艇，也没有飞机，我甚至不戴手表。我赚钱唯一的目的就是换取自由。有了足够的钱，我就可以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不需要巴结我讨厌的人。”一个热爱自由的人怎么可能不热爱金钱呢？普通人用大量的时间去换取金钱，再换来少量时间的休闲，而有钱人则可以省下大量的时间去做他们想做的事：创作也好，艺术也好，登山潜水也好。

噢，不要信什么“金钱让人堕落和空虚”的鬼话。对于空虚的人来说，无论有钱没钱，他都是空虚平庸的，而充实优越的人，有了钱，只有增添他的充实。要知道，大多数人为了生存而像一只工蜂忙碌一辈子，少数幸运的人抽空做了一些创造性极高的事情。叔本华就是这样有自知之明的幸运者，他说：“如果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拥有足够的财产，那就是一种弥足珍贵的条件，因为他能摆脱纠缠人生的匮乏和操劳。只有得到命运如此垂青和眷顾的人，才是真正自由的人，是自己的时间和自己的力量的主宰。”他作为一个富二代，就如他自己所说的，“受到了命运的双重馈赠，尽可以为自己的天才而生活了”，他将一生的时间都自由地交付给了他最钟情的领域—哲学。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只有尤其珍惜自己有限的才能所能带来的物质回报，因此我对金钱是较真的，也绝不假装自己不在乎钱。我很高兴地看到，我喜欢的很多人，对金钱也是这样态度分明。比如鲁迅和张爱玲都在稿费上较过真，不惜背上“贪财”的舆论压力。这样的态度，源自于他们对金钱的深刻认识。鲁迅先生说，“自由，能够为钱而卖掉 ”，“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我的爷爷，人到七十还在工作，还能撰写县志赚取稿费，还能在90年代初奢侈地为自己买一台彩色电视机。在他的回忆录里，他细致地记录下在人生的某个阶段，赚了多少钱，以及由此带来了怎样的生活。我看到这个可爱的老头儿在金钱上的絮絮叨叨，就像看到了我自己，如此亲切。我们这些人如此明显地爱钱，是因为我们想要光明磊落地赚钱，是想要杜绝对他人的拖累，是想要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是想要一种独立自主的人生。而现在很多职场女性也会大胆说出自己对金钱的渴望和要求，她们还揣着另一种愿望：她们想要拥有纯粹的爱情，不用仅仅为了钱留在任何一个男人身边。

无论我怎么看，我们这群爱钱的人，都是一群纯情又认真的人呢。我挑选能赚更多钱的工作，我选择我中意的男人，我心情舒畅地看着财付通里的利息，我在商场爽快地为漂亮的裙子和老妈的珍珠项链买单，我为自己争取闲暇时间看更多的风景，我大声直接地说出对金钱的需求，然后感恩这份健康的欲望让我活得更加顽强。

（本文来源：宋涵《不可慢待的孤独》 ，三联生活出版社，本文已授权网易女人频道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