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姝威：2011年，累并快乐着

网易时尚：请您介绍一下之前和我们网易合作的买核桃修山路项目吧。

刘姝威：很有意思，原来可以说我对微博是不熟悉的，之前其它的网站邀请我在那儿开微博，我婉拒了，因为我不知道微博怎么回事，但你们网易的编辑非常执着，一遍又一遍地给我打电话，当我第一次上微博的时候，瞬间就有很多全国各地的网友上来了，我觉得很好玩，然后就开始写微博。

没写两天，正好当时我们正在进行这个项目，这个项目从08年开始已经进行了两年了，遇到农民需要资金修山路（的问题），因为山路修不好，核桃运不下来，后来我就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在网易上发起“买核桃修山路”的项目，而且这个题目还是网易（的编辑）提出来的，因为当时我提出来后，他们说我们可以搞这么一个活动。

搞这个活动，现在大获成功，核桃都发出去了，网友都说很好吃，纷纷表示明年还要订。我看到我的微博中有网友告诉我，有的农民开始仿效“买核桃修山路”的模式，一个多月卖了九千多斤冬枣。昨天我和学生上课时就谈到了这个问题，现在三网融合项目进展是很迅速的，网络销售现在是一种趋势，但网络销售并不是简单把实体销售模式转移到网上，而是应该有它的创新。

去年农产品价格暴涨，我们知道“豆你玩”、“蒜你狠”、“姜你军”等等的事件，但今年整体农产品的价格几乎跌落了一半，拦腰砍了一刀，从这里面我们发现去年是有游资炒作农产品的现象，不论农民还是消费者，都没有受益，当然，投机炒作的人也是亏了血本的。今年游资撤出农产品领域，再加上今年的丰收以及去年农产品价格高引起供给超过需求，由此而引起了（今年）农产品价格暴跌和滞销的问题。

对这个问题，如果我们用南就水村这种网上营销预售的方式，可能就不会发生了，一是封杀了农产品炒作的空间，同时使消费者和农民双方都受益，更重要的一点，农民真正实现了订单生产，这个订单是直接来自最终消费者的，同时消费者又能够监督农产品整个的生产过程，这也是一个保证食品安全的过程。

网易时尚：您觉得以后这种类似的项目有没有可能大范围推广？

刘姝威：我在尝试这个，我们知道网络销售有几个模式，比如最近出现的凡客诚品。我是听我的学生说了之后，我尝试了一次，之后觉得太可怕了，我到我们校门口一看。我们校门口是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有人来送货，那么高的一摞摞，价格比市场上的价格低多了，而且质量非常好。

我尝试买了一件（衣服），接到货之后觉得很好，想买第二件时再到网上看，没有了。凡客成品是自己的品牌，自己生产，自己在网上营销，如果这种品牌这么做下去，就按照我们学校的购买规模，上午一堆下午一堆，这么大的销售模式，它在几年内，有些服装店可能会倒闭的，因为冲击太大了。

在农产品方面，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呢？我们需要设计一个好的网络营销模式，一开始我们尝试在淘宝网做，因为淘宝网是现货交易，不适合期货交易，等最后我们开始发货时，就会发现一系列的问题，因为我们要同时处理几千单的货品，从5月份开始预售一直到10月8号开始发货的过程中，有的网友已经退货了，但我们也不知道，全都发货了，但网友特别好，说我已经退货了，收到了核桃，这钱怎么再付给你？网友又从支付宝转了过来。农民都觉得网友特别好，也特别诚实。

另外一个是发货的问题，这次由圆通快递承担这次发货，这也是全国第一次上千单的货同时发，而且山路很难走的，费了很大劲才进去，进山之后，几千单同时（发往）全国各地，弄得比较乱，由于当时路不好走，又下雨，他们是拿到公司再去贴的单，这样就没有办法直接知道网友订单号，网友就查不到货到底发到了哪儿，还到淘宝网投诉，扣了300块钱，最后给解冻了。

就是说这样的过程，现在还没有一个适合农产品的物流方式和网络营销模式，但现在我们正在尝试，因为南就水村这事儿影响比较大，在网上卖得比较成功，有些人说我们要回乡创业，可以采取南就水的模式，我想这应该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尤其是现在我们提到的“转变农业生产方式”的问题，我想，转变农业生产方式很大一个问题就是首先要转变农产品的销售模式，在这以前，南就水农民卖核桃，就是小商贩来村子里收，不管核桃好坏，价格都一样，与南就水核桃品牌没什么关系，与农民声誉也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不是非常重视质量。这次就是直接的，不管好坏，人家都说这是南就水的核桃，所以他们非常重视质量，核桃确实是一个个挑出来的。

网易时尚：明年还准备再搞吗？

刘姝威：明年肯定会的，要是明年不卖的话，网友也不干啊（笑），这网友天天盯着呢（笑）。

网易时尚：当时您跟南就水村的农民介绍这个项目时，让他们在网上卖，发照片，他们是什么样的反应？

刘姝威：在“十一五”期间，中央和国务院1号文件提的都是增加农民收入和转变农民生产方式的问题，这也是我们的研究项目，转变农业生产方式，增加农民收入，我现在感到有一个前提条件，必须有高中毕业以上文化程度的农民，在这里李和军是起了很大作用的，如果没有李和军，这个博客照片就发不出来。

他们村大约有三十多个高中毕业生，但全在外面打工，唯一常年在家务工的就是李和军一个人，而李和军现在对核桃种植和管理的知识和技术绝不亚于农大的本科毕业生，有时候他还会给我科普，说为什么核桃是瘪的，瘪的原因是什么，所以他们家的核桃树和别人家的核桃树不一样，因为他是用脑子种的。

而且我觉得他这种选择也不错，后来农业大学的教授去了，（对李和军）说你就是南就水村的农艺师。一开始跟李和军说，他就接受了，而且学起来非常快，我们是5月7号才学照片，我去了那么多次南就水村拍核桃照片，也没拍出像他那么漂亮的，他有悟性，多少有点儿天赋。

但最困难的实际是成立合作社的过程，成立合作社的过程，南就水和全国的村一样，在家种地的都是留守妇女和50岁以上的老年人，让这些人来成立合作社，可能办手续都困难，所以一开始我们就动员李和军来承担合作社的领导工作，说什么也不干。他的理由是，你让我领导这些留守妇女和老人？不可以，能干什么呀？还不如潜心研究我的果树种植呢，这是神仙过的日子。说什么也不干。到最后我发脾气了，强行地让他干了，干了之后，现在干得很好，而且也很愉快，他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和奔头，也会吸引更多高中毕业以上学历的年轻人回农村生产工作。

网易时尚：您跟农民的接触很深入，也算是半个核桃专家了吧？

刘姝威：我现在不能称为核桃专家，关于核桃问题，得李和军给我做科普。但我觉得参加南就水这个项目能给我很多快乐，现在我都说，退休之后我就去南就水村当一个山村教师，这些孩子都说，刘老师，你什么时候退休啊？因为在北京是很累的，我每次到南就水村，去的时候脸灰灰的，回来的时候都红光满面，因为我一去，孩子们就说，刘老师，我们爬山去！而且跟孩子一块儿爬山，那种快乐和成年人爬山不一样，那些孩子从小就生长在山上，跟小猴子似的，跑得特别快，有时候我爬不上去，他们又拉不上去，怎么办呢？他们说，咱们学猴子捞月，最后是拽着树，一个人拉一个把我拽上去，特好玩，和他们在一起确实是很年轻的，很快乐。

网易时尚：这也是学以致用？

刘姝威：因为经济学就是致用之学，如果我们研究出来的东西不能付诸实践，这种研究是没有意义的。

网易时尚：虽然已经过去差不多十多年了，但大家还是会想起您当年的蓝田事件。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您觉得现在面对的经济环境还是研究环境，跟当时有什么变化吗？

刘姝威：那是在2001年发生的，已经十年了，十年过去，我们中国的宏观经济、各个方面的政策已经发生了质的飞跃，不可同日而语。

网易时尚：对您本人来说有没有什么变化？

刘姝威：没有发生变化，事情发生之后我仍然是当我的老师、上我的课、做我的研究项目，唯一不同的是走到哪儿，人家一眼能认出来，都十年了。

网易时尚：当时我看到新闻采访，您也受到了一些威胁，有一些麻烦，作为一名女性，内心会不会格外害怕？

刘姝威：两强相遇勇者胜。

网易时尚：您作为经济方面的学者，有没有哪些原则是您坚守的？

刘姝威：独立性，这很重要。

网易时尚：用一句话来形容您今年的状态是什么呢？

刘姝威：今年的状态应该是很好，很快乐，也很累。套用白岩松的格式，“累并快乐着”。

网易时尚：累是来自于工作吗？

刘姝威：工作确实很累，但很快乐，不仅是南就水的事儿，跟学生在一起，还有其它一些项目的完成，都很快乐。

网易时尚：您刚才说您的原则是独立性，坚持这个原则会不会很困难？

刘姝威：这没有什么困难的，如果学者不坚持独立性的话还搞什么研究啊？现在有个词，意思是，你的研究完全是为人家服务的，人家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那成什么了？

网易时尚：会不会遇到诱惑和挑战？

刘姝威：那你就不受诱惑嘛，人家给你块糖你就吃吗？那这个人活着很没意思了。

网易时尚：可能很多人都会屈服。

刘姝威：那他就屈服吧，我觉得很没意思啊。

网易时尚：作为一名女性学者，您是怎么兼顾事业与家庭的？

刘姝威：你承担了这个角色，就必须要承担责任，不能因为工作忙、学习忙，就不承担自己应该在家里承担的责任，要不然的话你就当光棍去吧，要想有家庭的话，你就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你要让家里所有人快乐，而且这对你的工作是一种调节，现在我家里外面都很累，但我很快乐，比如今天早上我要先送孩子上学，上学之后先到超市去买菜、购物，之后回来稍微整理一下房间，看时间到了就来你这儿了，从你这儿回去之后到学校还有一大堆的事儿。但我觉得很快乐、很充实，不能说我工作忙……而且我是没有请保姆的习惯的，可以说我们家就没有请保姆的习惯，不能说我工作忙（就不做事了），我们家里人老问，工作重要还是家重要？老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也对啊，我想，你要想有个家的话，在家里你是什么角色，就要承担什么（责任），不能说我工作忙，这不是理由，要不然你当光棍去，这是对人家负责，对自己也负责。

网易时尚：您认为在中国，女性的成长相比男性要更困难吗？

刘姝威：现在来讲是越来越不困难了，现在我所接触到的女的政府官员、女的企业家，包括女的学者，越来越多了，随着整个时代的提高，国民文化素质的提高，几乎是无障碍了。

网易时尚：评价一下您自己的性格吧。

刘姝威：我自己的性格是比较外向的，人家都说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大了，我说这有什么？反正不管遇到什么事儿，我的原则都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这种心态对待，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网易时尚：您闲暇之余有什么爱好吗？

刘姝威：现在几乎是没有闲暇，如果有闲暇的话，上上芭蕾课，弹弹钢琴。

网易时尚：我看之前报导说，您还蛮喜欢芭蕾的。

刘姝威：我觉得我的奢望一点儿不高，每个星期能有时间上三次芭蕾课，每天有半个小时弹弹琴，OK了，但很难实现。

网易时尚：现在差不多一个星期能去几次？

刘姝威：我好几个月都没去了，我得重新练了。

网易时尚：您最欣赏拥有什么样特质的女性？

刘姝威：我从小比较欣赏居里夫人，因为她的创造对人类发展的推动力是很大的；还有一位就是撒切尔夫人，我在欧洲留学的时候，他们都觉得，“你来自中国，怎么能够这么欣赏撒切尔夫人呢？”我说因为她是英国第一位女首相，而且并不是因为对女性的优惠，她在英国当首相期间是很强硬的，而且是英国首相里执政时间比较长的，所以我比较欣赏她。

网易时尚：您认为什么样的人能称得上女性榜样？

刘姝威：我觉得居里夫人和撒切尔夫人都是女性榜样，第一位居里夫人，她的家庭是很完美的，丈夫早逝后她仍然坚持自己的研究工作，两个女儿都是很有成就的；撒切尔夫人也是，而且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虽然她是首相，但无论多忙每天早上起来她都要给她的丈夫煎鸡蛋，这个让我印象特别深刻（笑），因为她太忙了，从小跟孩子在一块儿的时间很少，所以她现在的晚年并不幸福。

网易时尚：您说的都是人物，有没有什么女性性格是您最欣赏的？

刘姝威：男女之别是表现在……男女之别是不应该表现在工作上的，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对于顾客，不论男女老少，你的脾气都要好；我觉得男女性格的区别主要表现在家庭，男刚女柔，如果你在家庭里也把工作中强悍的态度带进去，这日子就甭过了，我觉得在家庭当中，女性必须要温柔。

网易时尚：您在家里经常发脾气吗？

刘姝威：我在家里一般来讲很少发脾气，都是比较民主。

网易时尚：您会怎么教育孩子？

刘姝威：王利芬教我一招，她说，不管，就是让孩子自己成长。我觉得太好了！而且我问其他的孩子，“你们认为最好的教育方法是什么？”他们说，最好的方法是不教育，父母的言传身教是最好的教育，那就是啊，所以不管啊。从小就是，反正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时间安排你看着办，如果考试不好，王利芬告诉你一招，如果他自己产生了一种羞愧感，对他的压力要比你冲他发脾气强一千倍，如果考试考得不好，“那好吧，为什么考这么低的分？你自己去想吧。”他就知道怎么去学了。我记忆特别深，最好的教育方式就是不教育，不要管就好了。

网易时尚：您平时都怎么对待学生？

刘姝威：我管得太宽了，这两天我在生气呢，表示我不管你们了，都得管啊，学习要管，找朋友也得管，我那学生有点儿让我惯的，现在都说就业难，我那学生不是，我那学生是挑花眼了，到最后非得是我发脾气之后完了才定下来。因为这里得有原则，可以说我的学生毕业后第一年的收入肯定比我多，一般来讲年薪十几万都算少的，毕业之后三四十万的，我指的是本科生毕业的，还不是研究生，毕业后三四十万，甚至六七十万的都有，因为他们有的是到国外金融机构去工作的，人家给你这么高的工资是对你的肯定，但如果你追求这个，以谁给我的收入高我就去哪儿，这可是属于原则问题了。

你选择工作的目的是什么？你告诉我你选择工作的原则是什么？所以这两天我老是就这个问题发脾气，另外一个就是谈恋爱的问题，我说，你别给我谈代沟的问题，我就跟你谈原则的问题，“i like  you”和“i love you”是有本质区别的，我可以对任何人说“我喜欢你”，但当你说“我爱你”时是有责任感的，不论男人和女人，你敢随便说吗？你告诉我什么叫爱？就在这方面老给你惹事儿。老跟我谈代沟，我说，你别跟我谈代沟的问题，传统永远可以说是永世不变的，要是你说“我爱你”，就必须要承担责任，另外，当你说“我爱你”时，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爱，什么叫“我爱你”？你懂什么叫“我爱你”吗？

网易时尚：您觉得2011年，哪位或哪个群体的女性给您留下比较深的印象？

刘姝威：我觉得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应该是航天城的女性，现在我们讲“创新中国”，研究国外，科学家必须要躲在象牙塔里，要是不躲在象牙塔里，落入尘世，他就不会安心，现在很多科学家为什么没有成果呢？每天要考虑孩子上学的问题，每天要考虑房子的问题，今天开这个会、明天开那个会，与你的科研项目毫无关系，这样会让他的心很浮。

我觉得航天城的那群女性……不论是现在已经入选的女航天员还是女科学家，她们都很棒，都很成功，而且未来各个领域的科学家可能都会走她们这条路，躲在象牙塔里，你的研究成果有专门的技术转移部门给产业化，如果你让科学家面对市场，商场如战场，你让科学家跟那些土匪打架，不是一个路子的，你让他算题，土匪不如他，但商场处处是陷阱，跟你的象牙塔是不一样的。

网易时尚：请您给正在努力自我成长的女性一些建议。

刘姝威：自信、自立、自尊。这三点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