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纪录片《千锤百炼》获得了闪耀的金马奖，把这支大凉山里的拳击队的故事带给世人，我们想象不出，这故事里的人，是否还在空想的拳台上追逐梦想，又有多少还踩着生活的砾石默默坚持？我们总是期待胜利的奇迹，但奇迹若不出现，那些坚守和找寻是否还有意义？带着庸常人的疑问，M.C.来到故事里失败的拳王齐漠祥身边。小城二月已似春。他和他的拳击队女孩儿们显得平静，快乐，生气勃勃，在无数次的血泪交织、输赢较量之后。
编辑/秦源 撰文/黯 摄影/罗浩 化妆/薛宁 部分服装提供/Adidas
一个最初看起来沉重的故事
18 岁的女孩许志超发觉自己在危险之中——身后有阴影追袭，她想跑却怎么也跑不动。忽而她又安心了：这是个梦，她翻了个身接着睡，闹钟响了，早晨6 ：20，要起床开始今天的拳击训练。
她讲起了刚才的梦，一个同伴说这证明她在长身体。她们叽叽喳喳的，没有人把那个梦放在心上。她们不用再像她们的教练齐漠祥在十几年前那样，饱受噩梦侵扰。这些女孩是齐漠祥从会理县下属的区乡十一个小学中选出来的，即将小学毕业的六年级学生们被列队叫到操场上，按照齐漠祥的示范打两个直拳，齐漠祥从中观察她们的速度、力量、协调性和领悟能力，以及眼神中“有没有杀伤力”。被认为有潜力的会被挑入拳击队，可以直升会理二中。她们每天训练两次，早上七点到八点，以力量训练为主；晚上七点到九点，以实战为主。教练在旁边喊着“低头，低头”，鼻子仍旧是最容易被打伤的部位，血从鼻孔流到嘴唇上，来不及洗，有时会抹到衣服上，再也洗不干净。同伴会递来一张纸巾，教练却要训斥，因为“教你护住头却不听”。白天，她们和普通中学生一样上课。16岁的陈仲梅说，每个老师都不喜欢练拳击的，成绩不佳，“拖班级后腿，影响老师的奖金。”虽然拳击要流汗和流血，她们宁愿在体育场里消磨掉青春的时光。
乐趣
我们在初春来到这个小县城，发现它有许多让人感到幸福的地方。四面环绕的山阻挡了冷风，让它有了“小春城”的美誉，阳光暖而不晒，清晨，大妈们在公园水榭上跟着音乐健身；古街上，一溜“筒子骨”和“鸡火丝”的招牌下，有人在当街切割牛肉，小茶馆打开木板门，露出两排旧得磨光的躺椅和密密麻麻的青花茶缸子。这里保留了许多古老的风俗，刚刚过去的元宵节，人们聚涌起来在夜色中“偷青”，打着手电筒到别人家的田里偷菜，路边到处是坠落的成果，充满欢乐。
这些欢乐也是齐漠祥不愿意离开会理的一大原因，他曾经是全国冠军，走南闯北，拥有许多“更高、更远”的机会。
他惯常穿一身黑色阿迪达斯运动装，一双灰色new balance，“时髦嘛！”他的双臂直直地插入上衣兜，兜里是黄麻子，他不时掏出一粒扔进嘴里；一只四方大包在身后晃荡。他的两鬓削平，头发从左右两侧向中间耸立，不驯的姿态。他总是稍稍缩着脖子，近午夜在古街上行走，听着自己啪嗒啪嗒的足音，忍不住哼几句老歌。
他出生于1977 年，六岁开始听崔健，九岁自学霹雳舞，十几岁成了“古惑仔”，热衷离家出走，渴望伸张正义。他曾经在一次群架中第一个出头，和兄弟们把对方的两人打入医院，好在这件事并未扩大，但他出了一身后怕的冷汗，决定离家，“否则之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失败
三年前在会理举办的WBC 世界拳王争霸赛是齐漠祥的转捩点。部分是因为他，这一世界级比赛才得以首次在一个县城举办。家乡父老们欢欣鼓舞，但是，他输了，输给了一个比他小14 岁的日本人。当晚，昏迷的他被《千锤百炼》剧组送进医院。这部纪录片讲述的故事到此结束。
之后的两三个月，齐漠祥大脑空白。直到两年后，在美国，《千锤百炼》首映，他坐在观众席上第一次看到曾经的自己被对手打倒伏在拳台栏杆上喘息、教练抛毛巾宣布认输，他哭得站不起来。
许志超也记得“齐哥”的那场失败。拳击队的女孩儿们更习惯亲密地唤他“齐哥”，而非“教练”。他回到休息室，她奋力挤过人群，抱了抱他，轻声说，“齐哥，今天晚上你很帅”。他笑了一下，眼里泛出泪花。
狭窄的路尽头
不训练时，女孩们聚拢起来上网看经典拳击比赛的视频，眼神专注。她们的热望有时会收到轻鄙的目光。周雪梅说起一个记者来采访，把她们叫到值班室，“板着一不训练时，女孩们聚拢起来上网看经典拳击比赛的视频，眼神专注。她们的热望有时会收到轻鄙的目光。周雪梅说起一个记者来采访，把她们叫到值班室，“板着一张脸好像在审犯人。问我想不想打更大的比赛，我说我想打奥运会，他说就你还想打奥运会；还有个男生说想当拳王，他说，就这种训练还想当拳王……气死我了。”但支撑女孩们绝不仅仅只有关于荣耀的梦想，更现实的考虑是为自己谋求另一种出路。拳击可以让她们继续待在学校，拿到文凭，逃开读职业技术学校、外出打工或回家种地的命运，去往更远的地方，哪怕她们并不知道更远处在哪里。她们觉得自己应该进入省队，因为那样就会有工资；她们也传说着一个师兄的故事，他因为学了拳击在重庆当上了特警；在《千锤百炼》的最后、离开省队到工地打工的师兄缪云飞如今凭齐漠祥的推荐给一个老板当助手，她们觉得这样的未来也不错。
幸福的最终来源
《千锤百炼》一路点映，齐漠祥跟着看了七八遍，终于不再眼泛泪光。去年，这部片子专程来到会理给领导们放映，结束后，一位领导说，“片子很好，如果齐漠祥那一场打赢了就更好了”，另一位领导立刻接话，“对这部片子而言，齐漠祥的失败更有意义”。
现在，齐漠祥说，那次失败对他也更有意义，失败所带来的可能会大于他取得胜利所获得的。
“它让我看清了许多东西，譬如人与人之间本来的面貌。如果那天我胜利了，看到的都是鼓舞、赞扬，热切但不一定真实；只有在失败的时候你才能感受到什么是真实的：母亲就是母亲，她只担心你的身体；孩子们还是孩子们，他们仍然和我在一起。”
（全文请见《嘉人》2014年4月刊）
本文来源：嘉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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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易_NE0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