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性别歧视第一案”郭晶：希望女性不再沉默

11月12日，浙江杭州西湖区法院，以被告东方烹饪学校侵犯了女生郭晶的平等就业权为由，判决其赔偿郭晶2000元精神损害抚慰金。这是继2013年北京海淀区法院“中国就业性别歧视第一案”后首个公开报道的判例。与“第一案”以和解收场不同，郭晶胜诉的司法案例，将女性维护平等就业权的抗争又推进了一步。

网易女人：从7月份案件上诉到11月份宣判，对你来说是个什么样的过程？

郭晶：首先，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艰难而又漫长的过程。一开始是觉得自己的权益被侵害，想要维护自己的权益，也相信法律会保障自己的权益。可是从立案开始就受到了阻挠，法官总是以各种理由不予立案。我以前一直以为法院是一个代表公平和正义的地方，心里是怀有一种敬畏。可是，在跟法官沟通的过程中我总是感觉到一种无力，让我除了坚持别无它法。我只是想坚持自己心里的那份公平和正义，也相信只要我坚持一下就可以得到。

其次，这也是一个战胜自我的过程。这段经历必将成为我生命中很重要的时刻，它对我的影响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一路走来，结识了很多朋友，她们一直对我有很多的支持。开庭之前，全国性别就业歧视第一案当事人曹菊发起了一个联名，呼吁西湖区法院公正地审判，表示对我的支持，让我感受到温暖，也获得很多的力量。最初只是想维护自己的权益，甚至没有想过结果，后来宣判之后才意识到这件事的意义。我开始想做更多地事情，已经开通了黄蓉热线，如果有女大学生遇到和我同样的经历，我希望我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网易女人：做这种抗争需要勇气吗？你是从何而来的勇气走出这一步？

郭晶：我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我更多地觉得是一份坚持。我也曾有过恐惧，但我还是会看到希望，我会不断地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就不要放弃。当然，这个过程中朋友的陪伴和支持很重要，我有一些朋友不会支持我做的事情，但是她们会支持我，让我很感动。

网易女人：你对中国时下的女性生存状况有什么看法？

郭晶：说实话，还是挺糟糕的。从自己身边的说吧，我来自河南的一个农村，从小就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长大，喜欢户外活动的我总是被说“不要跟男孩子一样”,很遗憾，我还是受了身边的人的“劝说”，没有完全地坚持自己，所以很多时候总处在一个矛盾中，一方面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想表现自己，却有受到来自社会的很多无形的压力。我相信不是仅仅我一个女性有这样的感受。

上学时期，我的成绩一直都还不错，可是我从未被我的老师夸过聪明，我清楚地记得我初中的一个英语老师说我成绩好是因为“勤奋”。女生成绩好就被认为是“勤奋”，男生成绩好才是“聪明”，女生成绩不好是“太笨”，男生成绩不好是因为“调皮”……这种社会上经常可以见到的言论让我觉得很别扭。心理学有个“期望效用”：学生的智力发展是与老师的关注度成正比的。如果女生可以从一开始就被认可，那女性一定会创造更多的价值。

还有一个现象，那就是家务劳动。我初中的时候就问过我妈：“为什么我爸可以不做家务？”我妈的回答是“大家都是这样，没办法。”有一件事让我感触特别深，高一的时候，我最喜欢的语文老师说过一段话，她说有一次因为工作晚回家，结果是她老公做的饭，她就觉得“特别愧疚”。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愧疚？她老公只是做了一顿饭而已。

大学有一个潜规则，班里一般都是男生做班长，女生做团支书。我们班49个人，只有6个男生，却依旧还是在男生里选班长。男生总是会获得更多的机会和支持。

网易女人：大部分女性即使感到了不平等，也会选择沉默。您如何看待她们的沉默？您对她们想说点什么？

郭晶：我觉得这是国家和社会的悲哀。当一个社会中的大部分女性都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却不得不选择沉默，只能说是这个社会的问题。我也深深地感受着这个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平，可以理解她们的沉默，尤其是在自己亲身经历过这一切之后。这一次的发声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因为我打破了自己的沉默，战胜了自己。我也希望更多的女性可以勇于发声，我想对所有的女性说，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感受着这个社会的不平等，我们很需要相互支持。也希望更多的女性不再沉默，敢于维护自己的权益。

网易女人：我们同时也注意到社会对这种“斗争”型女性的态度并不友善，您是否也承受过这种压力？在整个诉讼期间您有过哪些压力和鼓励？您的父母、朋友对您的行为是什么态度？

郭晶：这种压力当然有，有来自法院的，有来自朋友的。我没有告诉我的父母，也是会担心他们不支持。总体来说，我的朋友还是挺支持的，即使有人不支持我诉讼，但是还是会支持我。

网易女人：您认为自己是一名女权主义者吗？这种抗争对您来说有什么意义？

郭晶：对，我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对我来说，抗争最大的意义是让我更进一步认识自己，更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更加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其次，我也看到了自己的抗争对这个社会的意义，因为我的判决是第一次的胜诉，第一次承认对女性的“就业歧视”，这已经远远超出我最开始的预期。我是学社会工作的，看过一些女权主义的书，觉得中国的女权主义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的，不过很高兴自己也成为这个进程中的一份子，我也愿意去做更多的事情去推动这个进程。

网易女人：请简单介绍下自己吧。您的成长经历、兴趣爱好等等。您现在的工作情况？

郭晶：成长经历上面差不多都说了。兴趣爱好：滑旱冰、跑步、爬山、看书。现在的工作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