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迪有两次“出生”都和波兰有关。正式意义上的那次出生,恰是波兰与中国建交33周年纪念日。18年后,即2000年10月,他靠演奏波兰作曲家肖邦的音乐获得第14届肖邦钢琴比赛金奖。
自此,他荣誉加身,完成了一次社会身份上的再生。恰又清瘦、俊朗、风度翩翩,于是很自然被目光和舆论推向一匹白马,成为众人艳羡的“钢琴王子”。
近十五年之后,李云迪又获加冕,成为2015年第十七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最年轻评委。
此时,他不再是那个头发蓬乱、一鸣惊人的少年。他衣装得体,微博粉丝千万,影响力已越过古典音乐界。同时,他也不得不面对更为分化与复杂的声音:万千宠爱之间夹杂着一些刺耳的批评,比如,有挑剔的听众认为他最近几年演奏状态不稳定。
显然,对于一个职业演奏家来说,一场接一场的演出是更为长久的赛场。一个既成的勋章并不能让他一劳永逸,他需要时时证明自己。而作为年少成名的“神话”与“天才”,他必然要全盘接过盛名之下的各种赞美与非议,甚至是过誉以及苛求。
从钢琴神话到国民偶像
李云迪出现在波兰使馆是一些女职员翘首以盼的事。这一天是12月2日,波兰使馆要举办一场庆祝李云迪当选第17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最年轻评委的发布会。闻讯赶来的姑娘们拜托活动主持人,希望与李云迪合影。
他的外形一直被姑娘们花痴着,因为瘦削、清朗,出道初期她们把他比作中国的“木村拓哉”。而当外人追问起他对此的看法,他通常会快速转移话题。近些年,他又被唤作“男神”、“教授”,所有的女粉们被统称为“李家妹子”。
“男粉在哪儿?”他在微博上搞怪地问。
最终,在弹奏肖邦第九夜曲片断中,李云迪露面。音乐响起,会场瞬间安静。音乐制造的氛围就如同一种致幻剂,让每个人在其中投入自己的主观想象。
波兰驻华大使塔德乌什·霍米茨基愿意强调肖邦音乐是“民族性与普遍性的完美统一”,他认为很多人的演奏仅仅是声音,而只有内心丰富、成熟的人才能演奏情绪。“李云迪就是后一种,他借助别人的音乐,抒发自己的感受”。霍米茨基偏爱李云迪弹奏的肖邦的夜曲与奏鸣曲:那些夜里听的曲子,通常节奏不那么快,声音不那么大,能在这些局限中,让内心呈现出来,就尤其高明。
2009年,他主动邀请李云迪商议2010年肖邦诞辰200周年纪念活动,一开始李云迪就表现得友善又积极,“当然,这也许是一种礼貌”,他揣测。但听到李云迪补充说:“我是亏欠肖邦,想通过工作还回来。”他又觉得,这不仅仅是一种礼貌。
时隔十四年,李云迪回望年少成名,更多是偶然之幸:“它不是计划中的,是上天恩赐,是时代把我推到了这里。”
十五年间,他出了十余张唱片,途经肖邦、李斯特、贝多芬、舒曼,在古典唱片业巨子德意志唱片公司(DG)与其他唱片公司间流转,又复归,引发猜测无数。十五年,他从长发到短发,从成年到而立,从选手到评委,从钢琴神话到国民偶像,包括成为四川音乐学院钢琴艺术学院的副院长以及重庆市的政协委员。
但弹奏肖邦并非他主动之选。2000年1月,接到文化部电话通知,选派他赴波兰参加肖邦钢琴比赛时,李云迪刚结束前一年的几场重大比赛,疲乏不堪。
对于当时的李云迪来说,肖邦非常陌生。尽管9岁时,在外文书店购买进口磁带的记忆里,有一盘是肖邦的练习曲,但对于小孩子来说,肖邦并不是适宜入门的学习对象,所以记忆模糊,这种遇见也并未建立任何深度关系。
直到准备钢琴比赛,他才正式接触肖邦。他对比不同名家的不同版本,凭借直觉选取参赛曲目,弹奏的过程中,他通过一遍遍操练,寻找声音与作曲家感受的最佳对接点。
在所有国际钢琴比赛中,肖邦大赛被认为历史最悠久、级别最高、评审最严,有音乐界“奥林匹克”及钢琴界“诺贝尔”之称。
它创办于一战后的1927年,每五年在波兰首都华沙举行一次,至今已举办16届。一系列钢琴大师譬如波利尼、阿什肯纳齐、阿格里奇等,都借由这场赛事,横空出世。
1955年,中国钢琴家傅聪获得第五届肖邦比赛第三名,同时获得《玛祖卡》演奏最优奖,首开亚洲人获奖纪录。在李云迪获得2000年金奖之前,已经连续两届历时15年金奖空缺。
18岁的他是这样去把握肖邦的:要有一个浪漫的基调,结构上要古典,表现上不能过于理性,要用心灵去歌唱。
肖邦大赛获奖之后,他多次往返华沙演出。他会回到距离华沙一小时车程的肖邦故居,在老式钢琴上即兴弹奏,想象两百多年前那里的样子,想象肖邦与乔治桑的爱恋。也会去存放肖邦心脏的教堂祭拜,特别一到秋天,那种秋风扫落叶的景象,更能让音乐中的片段落了下来。
2001年,李云迪的首张古典音乐唱片《肖邦精选》问世。这也让人想到他的幼时愿望:11岁时,李云迪第一次看到镭射激光唱片,是母亲狠心花100块买的阿劳的钢琴曲集,他举在手上,仰脸称将来自己也出一张。
2010年,肖邦诞辰200周年时,波兰政府向他颁发波兰“荣耀艺术”文化勋章以及全球第一本“肖邦护照”。
越来越多人习惯在他身上投射对于肖邦音乐的想象,因为肖邦音乐中的诗意,他被冠之“钢琴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