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源/微信“思乐书” 作者/赵思乐
“到2020年中国的‘光棍’数量将超过3000万。”类似这样的惊悚题目,在近几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媒体、专家忧心忡忡地讨论一遍。到底是多少万由于测算方法不同差距较大,从400万到3500万不等,但无论数量几何都被认为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剩男问题”的产生基础在于出生人口性别比(出生男孩数比出生女孩数)持续高企。出生性别比的正常范围是102-107,而近30年来中国的出生性别比都高于107,1994年后更一直高于115,日前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14年的数字是115.88。也就是说,每出生116个男孩,大概只出生了100个女孩。那么将2020年适婚年龄的男性人口数和女性人口数两相一减,就推算出了“剩男”数,这还是在女孩都能被“配对”的前提下。
专家们对出生性别比高企的原因可以说是有共识的——计划生育政策和重男轻女文化交叉影响,导致屡禁不绝的胎儿性别选择——男的留,女的堕。所以这个被形容为“剩男”的问题,其实是女胎大规模“被消失”的问题。讽刺在于,女胎大量被堕,只有构成了对男性婚配的威胁,才被视为“严重问题”。
但比起“剩男”,“剩女”这个词汇更常见诸媒体,而相比于“剩男”被视为社会问题严肃讨论,“剩女”更像是一个娱乐话题。“剩女”们被摆上相亲节目评头论足、评言论行,被画进各种漫画讽刺着自恋、挑剔。与她们相联系的还有一堆衍生概念,比如“拜金女”、“女博士”、来自城市的“孔雀女”和学历高、职位高、收入高的“三高女”……
相比“剩男”总被围观者担心会报复社会,“剩女”们本身从来没有被视为社会威胁,她们要么被调侃为嫁不出去的loser,要么通过造成更多“剩男”才被视为“社会不稳定因素”。从这个意义上,“剩女”只是媒体和大众的“话题”,“剩男”才是专家和政府眼中的“问题”。
因此,不难发现,真正造成“问题”导致她们成为“话题”的是,“剩女”们并非传统贤妻良母的好材料。受过良好教育、社会地位和经济能力不俗的她们,不会心甘情愿将做饭打扫、养育小孩、照顾公婆放在自我实现之上,更不会缺乏主见听凭男人指示。
要跟她们在一起,男人必须放弃“一家之主”的幻想,在这个时代,女人不再需要主人。
这也意味着女人也不应再执着于找一个“比自己强”的男人再把自己绑在他身上。一方面这很难找:剩男和剩女之间的阶级差距真实存在,按照A级男配B级女的传统模式,剩下的必然是A级女和E级男(我不赞成按资产教育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在此使用只为分析现状),而且农村泛滥的性别选择也造成底层“剩男”的数量尤为庞大;另一方面,要一个比自己强的男人干什么呢?经济、知识和自尊,女人都可以自我满足,伴侣要提供的就是亲密、支持和陪伴,这不需要一个强人,只需要他是一个“性别平等男”。
目前“剩男问题”的解决方案中最靠谱的是:实现女性全体(过去某程度上向城市精英女性倾斜)在就业、教育、财产分配、社会地位上的性别平等,以降低生育性别选择的动力。但这难免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没有打破“婚配”的传统思路——无非是有了更多女人可以配男人。
我的看法是,需要打破性/爱与婚姻的绑定,以及性/爱的阶级区隔,才有可能同时解决“剩男”和“剩女”问题。
性/爱与婚姻的绑定在男性身上较为宽松,而在女性身上更加严格,其表现就是五花八门的荡妇污名和依然强势的守贞文化。性/爱的阶级区隔主要体现为,女性的性资源被导向同阶级或阶级更高的男性,以致阶级越高的男性越具有性特权。
在性别不平等越严重的社会,守贞文化越强大、性/爱的阶级区隔越明显——女人难以获得与努力相称的上升,就只能寄希望于“嫁个有钱人”,或者至少得嫁个不给自己加重负担的人。
底层男性没有性机会而上层男性垄断性资源,就带来所谓“社会矛盾”,这种对性特权的仇恨也很容易转介到女性身上,由此产生对“剩女”、“拜金女”的污名化和敌意,甚至性别暴力泛滥。
如果不再对女人加诸守贞枷锁,解除性/爱与婚姻的绑定,性与爱的市场就不需要再以男女的绝对人数论平衡与否。女人也不必再焦虑自己“剩下”,即没有及时把自己的性承包给一个“好男人”。打破性/爱的阶级区隔,不再纠结于B级女要配A级男,或者不分ABCD,才有可能让各种出身和背景的人更平等、自由地享有性和爱的机会。而要如何打破呢?除了减小总体贫富差距,还得从让女人拥有平等的发展机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