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婷：变性是唯一的梦想_2015非常女人02_2015女性传媒大奖_网易女人

网易女人：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女性意识”？

刘婷：就是一出生开始，没有什么外界的因素，自己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女孩，就各种方面很自然都像一个女孩子。很喜欢涂口红，有时候涂了口红之后就觉得自己很高兴，然后就会对着路人笑。有时候一个人空下来就拿着丝巾盖着自己的头对着镜子，想象自己以后长大了就会嫁人之类的。

网易女人：会被人说奇怪吗？

刘婷：小时候不会觉得怪，小时候小伙伴都觉得我是个女生，但是后来就发现不行了。上了小学之后把我分到了男生那里，然后问题就出现了。我爸妈跟我说要去男生厕所，我都不敢进去，进去一下跑出来，男生见到我就笑坏了。

网易女人：父母有没有要“纠正”你？

刘婷：他们没有办法想象我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我妈经常指着别的男孩跟我说，你长大以后就会像刚才路上走过的那个小伙子那样子的。然后我看了一下我脸都红了，我说不可能的，我说我长大了以后就是女孩子，就也会化妆、打扮。我妈还会给我戴上领结，说这男生戴的东西，我就很不高兴。

网易女人：你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和内心有这样一个性别冲突？

刘婷：我小学的时候就知道可以做手术的事情。然后我就记在心里面了，我觉得就必须要做手术。初中有一次跟我妈妈说，妈，我想长大了之后，想挣钱之后去做一个手术，要不然我现在这个样子的话就会让我很难受。然后我妈妈说，像这种的话，是会被社会上的人看不起的。我妈妈说她自己是个女人，都想成为男人，而你就好好的，还要成为女生。 我妈妈这样跟我说，让我心里面有了一个很大的一个阴影。

网易女人：其实你是有过一段自我抗争的历史？

刘婷：是，因为妈妈这样说，而且她那个时候已经病了（尿毒症），我不想她再难过。我也有点赌气，把头发都剪短了，去上高中了。有时候面对别人的时候，也会假装自己是个男孩，自己安慰自己说，“哎，就那样吧！我觉得也挺好的。”我觉得这样省得被别人看不起，也会让我妈能够安心一点。

网易女人：在你高中时期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你因为“道德模范”被广泛报道。

刘婷：其实被报道的时候，我是以一个男孩子的形象这样子，被称为“孝子”，但我内心几乎崩溃了。后来也是要为了符合这个形象，做出一副让大家觉得“啊，这个男孩子真厉害”的感觉。但是当时我已经很受不了。

当时最开始我以为只是一个校报，但后来就是全市的报纸都在报道，而且用“大一男生”这种标题，真的是彻底的让我崩溃了。身边还有人跟我说，我应该要改变形象，应该变得更加像男孩子。 再后来意想不到的就是，得到了全国的模范奖。当时我真的不知道它的意义对我来说是怎样，我就知道我已经被很多人都知道了，有了这样的一个“光环”，但是我想再成为我自己估计已经不行了。

网易女人：因为有这个身份在，你更受压抑了？

刘婷：其实从被报道的第一天开始，我觉得“还性”就已经是没办法诉说的事情了。我没有办法跟别人说我真实的情况，甚至没有办法跟记者说。因为如果说我透露了这种事情的话，我觉得会有意想不到的一些结果，很可怕的一些结果出来。是不是道德绑架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这个社会还没有上升到这种程度可以来包容我这样的人。一个模范，一个社会的榜样，你居然会做这种手术，你简直就是在给小孩子做坏的榜样。

因为“道德模范”，我会收到很多人给我写的信。有些刚会写字的小孩子，会在信上说，刘霆哥哥，我们要向你学习啊，这么孝顺妈妈……其实看到信，我心里也是崩溃的。那么多人帮助我，我就会觉得我不能那样子，我觉得那样就对不起社会了，甚至会对不起这些小孩子。

网易女人：因为多了一个这样的形象，你跟你的梦想反而越来越远了？

刘婷：如果说我要做这个手术，那肯定会被说，这个模范居然还会做这种事情，我所在的集体也会被抹黑的，更别说我妈妈吃不消了。就是因为被报道之后，她好不容易换了这个肾，我怎么还可以再继续做我自己呢？ 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快崩溃了，我上街都不敢上了，基本上就是把帽子压得低低的，偷偷跑出去买点菜啊，弄点东西。当时老师也说我，你怎么那么不自信啊？我说我肯定不自信，而且感觉身边的人都在对我质疑。

网易女人：但是你内心还是没有放弃？

刘婷：是的。我一度想到死，真的连死都不怕了。我脑子里面一直不停的想，不停的想，我肯定会做这个手术的。那时候 妈妈生病的时候，我照顾妈妈也很累，有时候就会一个人跑到洗手间，换上女孩的衣服，然后给自己化妆一下，就觉得信心大增，自己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加油啊，一定会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网易女人：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个梦想变成现实的？

刘婷：真的是毫无办法，也一度绝望，受过了很多伤。后来就不停的看书，自己也开始想写自己的书。有一次晚上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很清澈的河水，而我已经是一个女孩子了。我醒来之后就发现，只有美好的东西才可以让自己心里面平静，不美好的东西永远都会让自己的心里面不安静的。我如果想解决掉这一切痛苦，就只有继续做这个手术。

我跟我妈妈说我是必须要做这个手术的，就是在我大学毕业之后，那段时间真的就是完全下定决心了。然后又去看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跟我说，你是要变成男的吗？我说没有，我是还性为女生。然后医生说，你本来就是女孩子……我真的觉得豁然开朗，那天跟妈妈特别高兴的就回家了，然后开始化妆、穿裙子，开始要真的成为女人。

网易女人：网易女人：其实你做这个手术是一个很大型的手术，你不害怕吗？

刘婷：我觉得也没有说特别疼痛，可能那种快乐已经把这个疼痛都已经冲散掉了。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以前的生活当中好像心痛要比这个疼痛厉害得多，甚至都会把痛苦当做一种享受。

网易女人：其实你还性之后，也受到很多人支持力挺。

刘婷：我收到一封信，一个女孩子她13岁的时候给我写过信，那时候她在报纸上看到我是“道德模范”。现在她已经17岁了，又在报纸上看到我做变性手术。她给我写信说，刘婷姐姐，我真的非常佩服你，你和金星老师都是让我最佩服的人。她说她完全理解我，她说如果试想一下让她从小就穿男装，做男孩子，她也会受不了。 我看到这封信非常感动，我之前想过，如果我要做这个手术，之前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会不会都不原谅我，那些之前给我写信的小孩子会怎么想。后来很多90后小朋友都跟我说，他们可以理解我，支持我。

网易女人：其实你也能感受到社会对性别、变性还是越来越宽容了。

刘婷：我觉得是越来越宽容了。前段时间我去参加一个选美比赛，跟其他选手之间像闺蜜一样相处，她们也是跟我特别好，但是她们并不知道我的经历。 后来在决赛的时候我们在准备，她们就知道了我（变性）的身份，她们还以为我要变成男的……（笑）。

我接受到的鼓励中，感觉90后就比较多。我们班里面，现在不管是大学群，还是高中群，还是初中群，全部都是一律支持我！因为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他们是我的见证者，他们知道我的处境，他们知道我的想法，他们说你终于做手术了！

网易女人：不过也有攻击你的，你怎么应对？

刘婷：这是很正常的，他们都是乱骂的。骂我就行了，千万不要骂支持我的人。我觉得因为我心里承受能力已经够了，因为我一直是被骂的。我记得上小学经常会被说，初中也被说，高中也会被说，就连照顾妈妈也会被说。所以我很早就明白，既然要做一件事情，肯定是有人支持，有人骂的，所以我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我能够坚持下去，然后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我也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看那些骂声。我微博上面也有人会骂我，但我觉得很正常。平时偶然会看到一些评论，我会想，如果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可能也会骂吧，所以我觉得我很能够理解骂我的那些人。做变性这种事情肯定会被骂的嘛！

网易女人：你觉得你的经历会帮助到跟你一样受到性别困扰的人吗？

刘婷：有段时间我很失落，就因为我觉得像我们这些人太痛苦了，而我却提供不了什么实质的帮助。有人加了我的微信，跟我倾诉他的情况，我又觉得我也回到了过去的那种痛苦。 有时我很难受，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怎么样，而我能做的太少，我只能是帮他们介绍下医生啊之类的。我想我目前能做的就是好好去做好我面前的每一件事，以后才可能有这个机会去帮助到他们。

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们家里的家人知不知道，我希望他们能跟家里人先说清楚。如果说是一个LGBT的人，他想得到社会的承认，我觉得他应该是不要再瞒着自己了，就是让自己去做真实的自己。毕竟我觉得有些东西它没法改了，如果说他是这种情况的话，我觉得他也应该去尝试着怎么样向世人去坦白这件事情。反正就是我希望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再经历我这种痛苦了。我也希望社会能给到我们更多的关注，更多的一些关爱。

不过我觉得我并不只是代表了性少数者这样一群人，因为我一路走来，真是见识到这个社会底层很多小人物的不容易。我希望可以替他们去发声，因为经历过苦难的这种心情，我想大家都是一样的。

网易女人：你现在过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刘婷：我觉得其实我就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女孩子，如果说能够过上安静的生活是比较喜欢的。不过我的性格也很女汉子。我写了一本书，把自己的很多经历，包括很多梦想都写进去了。

网易女人：这本书出来之后，你心里对它有一个预期吗？

刘婷：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料的。因为我的东西本来就很小众你知道吗？我写书也挺痛苦的，会把自己哭到最后。我可能再写个几本，有时候我都想不写了，但是我不知道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网易女人：你现在对感情的态度是怎样的？

刘婷：像我现在这种情况的话，肯定不太适合去谈恋爱。因为我现在争议太大了，社会上面各方各面的一些说法都有，这样的话要是让他一起承受的话，那对他的伤害挺大的。所以我就觉得不要恋爱就好了，一个人现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首先能让我爸妈过好日子，然后我能够去回报社会，我觉得就已经很不错了。谈恋爱的事就只能是放在以后再说了。（刘婷采访感谢广州美莱整形医院大力协助。）